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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启珊是否合自己离开北京的好时机。
“她是不是又和你去了峂港?为什么每个假期她都跟着你回家?”她神色痛苦,“我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娇气。”
“我没想到会牵连你。”阮清梅歉然,她的小腹微隆,三个月的身孕,对身形苗条的她而言并不明显。
“在哪儿惹的祸?”江海晃着手中的啤酒,冲她努努嘴,“是哪个浑小子不想认账么?”
阮清梅摇头:“恰恰相反,他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答应,便说孩子不是他的。”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医院。”
阮清梅依旧摇头:“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江海大惑不解:“你们女人,都在想些什么?”
“那个人,他长得很像,很像老怪啊……”阮清梅和江海背靠背坐着,向后仰头,倚在他肩上,双眼渐渐湿润。
“你跟着我们去了那么多次峂港,为什么,从来不对老怪说呢?”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啊。”她泪盈于睫,“他是什么样的家世,而我呢,我是一个不检点的私生女。老怪他从来就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不量力去争取什么呢?你也不要告诉老怪,好么?”
“可那个人,终究不是老怪……”江海伸手拍拍阮清梅的肩,“不要让一个小孩子,背负一种错误的寄托,这对宝宝不公平。我不希望自己的小妹走错这一步。”
阮清梅轻笑:“那么你呢,你告诉启珊你的决定了么?”
“怎么又说到启珊,你似乎一直……”江海犹豫。
“一直不喜欢她,是么?”阮清梅笑,“我们是相看两厌的那种女生吧,她觉得我太招摇,我就觉得她太柔弱。而且,我一直没有当她是你未来的伴侣。我会和她解释怀孕这件事,可是,”她顿了顿,“为什么她不相信你?因为,她已经开始不相信自己了。在她返回北京养病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嘘寒问暖。”
“承认吧,阿海,”阮清梅起身道,“你们两个,也不是一路人。”
江海的母亲在冬天过世,成哥跑前跑后,帮忙操持后事。他叹气:“以后你我哥俩就是一家了,阿婶过身前最惦记的,就是想看你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你怎么不把北京的小女朋友带回来见见她?”
江海答非所问:“我想回来峂港,跑边贸。”
成哥一楞,“那你的小女朋友呢?”
江海反笑:“那贞姐呢?”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什么工都做不长。”成哥摇头,“她家人非要让她离开我,也是没错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回到北京时大雪纷飞,启珊在楼下等了好久,远远看到江海的身影便飞奔过来,扑到他怀里。她泣不成声:“以后你就只有我了,我们不要再争吵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确只有你,然而你除了我,还有太多太多的割舍不下。江海说不出这句话,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和我回峂港吧。”他说。
“嗯,我和你去拜祭阿姨。”
“我是说,工作,长住。”
启珊不解,“难道不能留在北京吧,又有什么舍不得?”
江海意识到自己在脆弱时,做了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假设,他拍拍启珊的肩,“随便说说,当我没有讲过吧。”
随后的几个月中,反复的争执与和好重重叠叠。当朋友今日问起,江海不知如何答复,说“分手”二字太冷静生硬;说“我们不在一起了”又太过辛酸矫情。于是他说,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果真如此么?那种关系不是一根可以慧剑斩断的红绳,它是彼此渗透在对方生命中盘根错节、一旦剥离就血肉模糊的纠缠。
然而,除了这样说,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调好弦,冲朋友仰头,“我们合一遍吧。”
男生们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一曲既了,乐队准备上台演出。恰好刚刚唱歌的女生选手退场,朋友说:“满心你唱得真好,一定会得奖的!要不要听完最后压阵的表演再走,据说这次的吉他手是外请的,弹得很好呢。”
女生笑了:“都是弹来哄你这样的小女孩的,我赶紧走了,话剧社排练已经晚了。”
她和江海在那道漆黑的转角擦肩而过,蹭到了他背的吉他,琴弦发出一声低鸣。江海下意识回头,女生纤巧的背影已经融入出口的亮光中,只剩窄窄一线。
他走向舞台,灯光、音乐、掌声雷动,这是他在北京的最后一次演奏。
在人声鼎沸中,他忽然感觉落寞,想起了刚刚飘来的那段旋律,还有清亮的歌声: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
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再所不惜
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曾以为不弃不离,走过千山万水,原来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