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砧可以变些把戏。”主人便去借了来。潘扆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子,将铁砧切成一片一片,便如是切豆腐一般,顷刻间将一个打铁用的大铁砧切成了无数碎片。座客尽皆惊愕。潘扆道:“这是借人家的,不可弄坏了它。”将许多碎片拼在一起,又变成一个完整无缺的大铁砧。宾主齐声喝采。
他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旧的手巾来,说道:“你们别瞧不起这块旧手巾。若不是真有急事,求我相借,我才不借呢。”拿起手巾来遮在自己脸上,退了几步,突然间无影无踪,就此不见了。
一本书他从未看过的,却能背诵。又或是旁人作的文稿,包封好了放在他面前,只要读出文稿的第一个字,他便能一直读下去,文稿中间有什么地方涂改增删,他也一一照样读出来。诸如此类的行迳甚多,后来却也因病而死。
二十七
洪州书生
成幼文做洪州(今江西南昌)录事参军的官,住家靠近大街。有一天坐在窗下,临街而观,其时雨后初晴,道路泥泞,见有一小孩在街上卖鞋,衣衫褴褛。忽有一恶少快步行过,在小孩身上一撞,将他手中所提的新鞋都撞在泥泞之中。小孩哭了起来,要他赔钱。恶少大怒,破口而骂,那里肯赔?小孩道:“我家全家今天一天没吃过饭,等我卖得几双鞋子,回家买米煮饭。现今新布鞋给你撞在泥里,怎么还卖得出去?”那恶少声势汹汹,连声喝骂。
这时有一书生经过,见那小孩可怜,问明鞋价,便赔了给他。那恶少认为扫他面子,怒道:“他妈的,这小孩向我讨钱,关你屁事,要你多管闲事干么?”污言秽语,骂之不休。那书生怒形于色,隐忍未发。
成幼文觉这书生义行可嘉,请他进屋来坐,言谈之下,更是佩服,当即请他吃饭,留他在家中住宿。晚上一起谈论,甚为投机。成幼文暂时走进内房去了一下,出来时那书生已不见了。大门却仍关得好好的,到处寻他,始终不见,大为惊讶。
不多时,那书生又进来,说道:“日间那坏蛋太也可恶,我不能容他,已杀了他!”一挥手,将那恶少的脑袋掷在地下。
成幼文大惊,道:“这人的确得罪了君子。但杀人之头,流血在地,岂不惹出祸来?”书生道:“不用耽心。”从怀中取出一些药末,放在人头上,拉住人头的头发搓了几搓,过了片刻,人头连发都化为水,对成幼文道:“无以奉报,愿以此术授君。”成幼文道:“在下非方外之士,不敢受教。”书生于是长揖而去。一道道门户锁不开、门不启,书生已失所踪。(出吴淑《江淮异人录》)
杀人容易,灭尸为难,因之新闻中有灶底藏尸、箱中藏尸、麻包藏尸等等手法。中国笔记小说中记载有一妇人,杀人后将尸体切碎煮熟,喂猪吃光,不露丝毫痕迹,恰好有一小偷躲在床底瞧见,否则永远不会败露。英国电影导演希治阁(即希区考克)所选谋杀短篇小说中,有一篇写凶手将尸体切碎喂鸡,想法和中国古时那妇人暗合。王尔德名著《道灵格雷的画像》中,凶手杀人后,胁迫化学师用化学物品毁灭尸体,手续既繁,又有恶臭,远不及我国武侠小说中以药末化尸为水的传统方法简单明了。章回小说《七剑十三侠》中的一枝梅,杀人后以药末化尸为水。拙作《鹿鼎记》中,韦小宝亦以药粉化尸为水,硫酸、硝酸皆有不及。至于近代武侠小说和武侠电影,杀人盈野,行若无事,谁去管他尸体如何。
二十八
义侠
有一个仕人在衙门中做“贼曹”的官(专司捕拿盗贼,略如公安局长)。有一次捉到一名大盗,上了铐镣,仕人独自坐在厅上审问。犯人道:“小人不是盗贼,也不是寻常之辈,长官若能脱我之罪,他日必当重报。”仕人见犯人相貌轩昂,言辞爽拔,心中已答允了,但假装不理会。当天晚上,悄悄命狱吏放了他,又叫狱吏自行逃走。第二天发觉狱中少了一名囚犯,狱吏又逃了,自然是狱吏私放犯人,畏罪潜逃,上司略加申斥,便即了案。
那仕人任满之后,一连数年到处游览。一日来到一县,忽听人说起县令的姓名,恰和当年所释的囚犯相同,便去拜谒,报上自己姓名。县令大惊,忙出来迎拜,正是那个犯人。县令感恩念旧,殷勤相待,留他在县衙中住宿,与他对榻而眠,隆重款待了十日,一直没有回家。
那一日县令终于回家去了。那仕人去厕所,厕所和县令的住宅只隔一墙,只听得县令的妻子问道:“夫君到底招待什么客人,竟如此殷勤,接连十天不回家来?”县令道:“这是大恩人到了。当年我性命全靠这位恩公相救,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他妻子道:“夫君岂不闻大恩不报?何不见机而作?”县令不语久之,才道:“娘子说得是。”
那仕人一听,大惊失色,立即奔回厅中,跟仆人说快走,乘马便行,衣服物品也不及携带,尽数弃在县衙之中。到得夜晚,一口气行了五六十里,已出县界,惊魂略定,才在一家村店中借宿。仆从们一直很奇怪,不知为何走得如此匆忙。那仕人歇定,才详述此贼负心的情由,说罢长叹,奴仆们都哭了起来。
突然之间,床底跃出一人,手持匕首。仕人大惊。那人道:“县令派我来取君头,适才听到阁下述说,方知这县令如此负心,险些枉杀了贤士。在下是铁铮铮的汉子,决不放过这负心贼。公且勿睡,在下去取这负心贼的头来,为公雪冤。”仕人惊惧交集,唯唯道谢。此客持剑出门,如飞而去。
二更时分,刺客奔了回来,大叫:“贼首来了!”取火观看,正是县令的首级。刺客辞别,不知所往。(出《源化记》)
在唐《国史补》中,说这是汧国公李勉的事。李勉做开封尹时,狱囚中有一意气豪迈之人,向他求生,李勉就放了他。数年后李勉任满,客游河北,碰到了故囚。故囚大喜迎归,厚加款待,对妻子道:“恩公救我性命,该如何报德?”妻曰:“酬以一千疋绢够了么?”曰:“不够。”妻曰:“二千疋够了么?”曰:“仍是不够。”妻曰:“既是如此,不如杀了罢。”故囚心动,决定动手,他家里的一名僮仆心中不忍,告诉了李勉。李勉外衣也来不及穿,立即乘马逃走。驰到半夜,已行了百余里,来到渡口的宿店。店主人道:“此间多猛兽,客官何敢夜行?”李勉便将情由告知,还没说完,梁上忽然有人俯视,大声道:“我几误杀长者。”随即消失不见。天未明,那梁上人携了故囚夫妻的首级来给李勉看。
这故事后人加以敷衍铺叙,成为评话小说,《今古奇观》中〈李汧公穷途遇侠客〉写的就是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