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8章 择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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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皇上第一次上谥号，三年前先皇驾崩之后，皇上作为嗣皇帝，第一次上谥号，但是那一次的经历很是顺畅，没有费多少周张。因为先皇一颗仁心，一生仁爱，施以仁政，因此皇上的脑海中早早就定下了那个“仁”字，只是在正式喻礼部的时候，又再次对照了《谥法解》中的“仁”，仔细研读了一下，相当于是再次复核一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抉择，因为“仁”字中的诸多含义简直就是为先皇量身定作的一样。

    “蓄义丰功曰仁；慈民爱物曰仁；克己复礼曰仁；贵贤亲亲曰仁；能以国让曰仁；利泽万世曰仁；功施于民曰仁；屈己逮下曰仁；度功而行曰仁；宽信敏惠曰仁；爱仁立物曰仁；慈心为质曰仁；惠爱溥洽曰仁……”无论哪一个都是先皇最真实的写照，换了哪一个字，都不足以体现先皇最突出的个性特征。

    现在轮到为冰凝上谥号的时候，他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难呢？

    首先皇上的选择困难症是与生俱来的。只有当他太过在意一件事情的时候，才会犯选择困难症。毫无疑问，冰凝是皇上最为在意的女人，选择困难症旧病复发当然在所难免，觉得这世上哪一个字都不足以高度概括她的美德品行。

    另外也是因为他自认亏欠冰凝太多。本就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又是因为他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几乎是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在严重愧疚的心理之下，皇上当然是想要倾尽自己的所有来补偿她，因而才会在谥号的问题上变得如此艰难。

    对于《谥法解》，皇上早已经是滥熟于心，而那些适合于赞美女性的谥号也全都是倒背如流：懿、慈、淑、柔、容、昭、贞、贤、真、智、敬、德、惠、良、敏、悫……每一个可以用到冰凝身上的溢美之字，他全都仔仔细细认真研读，反反复复前思后想，却又是觉得不论哪一个字都不足以高度概括冰凝最突出的性情和特点，不论他选择哪一个字都是以偏带全，都是对她的不公平。

    若问冰凝最突出的性情和特点是什么，皇上可以出品成章说出无数个赞美之词：美貌、聪慧、温柔、贤淑、仁爱、谦恭……这些都是她的美德，可是这世上，既美貌又智慧，既温柔又贤淑，既仁爱又谦恭的女人不止冰凝一个人，不说千千万万也有成百上千的女人都具有如此美好的品德，这些女人也是一样配得上诸如“懿、慈、淑、柔、容、昭”等等的褒扬性谥号。

    正因为如此，皇上才觉得这些谥号用于冰凝是不合适的，因为她的性格特点太过鲜明突出，别的女人身上有的美德她都有，而别的女人身上没有的美德她也有，选择这些谥号只能说明冰凝是个有美德的女子，而不能突出她是个有个性的女子。

    对，就是有个性！冰凝不仅仅具有很多女人都具有的美德，她还具有很多女人都没有的个性，这才是她区别于这成百上千的，同样具有美好品德女人的特别之处！

    想到这里，皇上的思路一下子豁然开朗，而思绪也不停地往回倒转，倒转到他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美貌的女子不一定能够有一个聪慧的大脑，可是冰凝却有一个聪慧的大脑，不但熟读四书五经，而且活学活用，连他和十三阿哥都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虽然若论真刀真枪，冰凝并不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对手，但是她擅于运用战略战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水平，将自己的短处缩减到最小的程度。

    温柔贤淑的女子大多也是人云亦云之人，冰凝却从来都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甚至敢于挑战他的权威。那些独到的见解每每都是给他耳目一新的感觉，那些被她挑战的权威虽然每每会令他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可是事后，他更多的不是深恶痛绝她的有悖“夫为妻纲”的礼制，而是情不自禁地欣赏她出类拔萃的才华。

    有仁爱之心的女子不一定能够有一颗勇敢的心，可是冰凝却有着一颗勇敢的心。在他们初相识的冲天的火光之中，淑清被吓得痛哭失声，嬷嬷被吓得瑟瑟发抖，唯有她，不害怕、不畏缩，甚至命令所有的镖师都去救火，她自己只身一人留在荒野路边的马车上。试问哪一个女子能够做到临危不惧、舍已救人？

    谦恭的女子不一定能够不畏权贵，可是冰凝却是不畏权贵，不媚俗，不附势，不攀附权贵。即便是拿到了他亲自赏赐的王府通行牌，却是随手扔到了角落里，整整遗忘了十五年，若不是回府省亲，那个通行牌必将永生永世被埋没。不要说十六年前，即便是去年年家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即便是冰凝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三阿哥的救命恩人，却也从不曾动过寻求护身符保得平安的念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香山之巅，他想要放她一条生路的时候，她目光如炬地对他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子？妾身不是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更不是没有节操不顾名节的无德之妇。既是皇上亲赐的您的侧福晋，妾身自不会存二心，寻什么靠山，要什么退路。妾身只知道，有爷在，妾身自会陪伴在您的身旁，如若爷不在，妾身也不会独自乞讨求生！”

    他永远都会记得，在朗吟阁的大书房，她无意间发现了他曾经写过的休书的时候，她泣不成声地责问他：“这就是爷的决定吗？您把妾身看成什么人了？妾身岂是享得了荣华富贵，却不能与爷同生共死？妾身什么时候是贪生怕死之人？好，您要休了妾身，可是偏就不让您得逞！”

    她有足够坚强的信念，也有足够的意志，更有足够坚定的决心，没有什么可以阻挠得了她，连他都不能够。所以他一直都是感叹，冰凝若是生得一个男儿身，定是会成为报效国家的忠良之材，同时他又不停地庆幸，冰凝生的是一个女儿身，让他三生有幸，得此红颜知己，相遇相知相爱，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