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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嘛。”
然后抬脚踏进门,往那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柜墙下走过去。
而苏生问的,则是他的“人格”。
他初见李云心,颓废得形同废人。于是李云心为他重构了一个意识,但很快那意识又沦陷了。因而李云心为他重构了第三个。
到李云心到了浮空山下、待了数日与辛细柳尔虞我诈的时候,苏生便对他说了一计。
他晓得两个游魂一旦捉了他,必不舍得杀他,而要炼化他。此前苏生还是书圣时,肉身被夺。在逃出云山之前、机缘巧合之下,曾经晓得了他们炼游魂的手段——第一步,便要将人的神智毁了。
彼时他觉得这个劫身要应劫将极其艰难。与其于此,倒不如舍了这个劫身大胆试探一番——叫李云心为他多构建几层意识。而后假装被俘、叫两个游魂将他的神智毁了去。
倘若李云心构建出来的东西不起作用,那这废了的劫身就当送了共济会也无妨。倘若起了作用……便是如今这个里应外合的局面了。
因而此前的情况是,游魂的确毁掉了苏生的神智。然而那个所谓神智,不过是李云心为他构建的十一层意识当中的最表面一层罢了。这一层毁去了,还有第十层。第十层也毁去了,还有第九层。这种法子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神通、专在意识层面做文章,即便在李云心从前那个世界都属于匪夷所思、很难为人相信的手段,两个游魂又去哪里防?
因而只要李云心预先留在他意识中的几句唤醒指令,这苏生的第十层意识当即重启,又恢复了神智来。
但那时候苏生觉得此身应劫无望。谁道此后在陈豢的书房中,却因为李云心的许多话语将最后一劫也补全了、即将化身而去。幸好被苏玉宋镇住,才没叫计划落了空。到这时候,苏生在抱怨李云心那时背着他在他的头脑中动了额外的手脚,多构建了几层的意识。可抱怨归抱怨——也不如何放在心上了。
因为,此身劫数已经圆满,随时都可化身而去了。
也正因此,这苏生此刻竟然还有心思徘徊于此不走——一直跟在李云心的身后,打算瞧他来这穹格殿是为了什么。
因为——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抱怨一通,为自己理好散乱的发髻,又在李云心身后道,“这里面只有人皮罢了,可没什么你要的东西。”
两个游魂夺了双圣的舍。起初的许多年、披了圣人的皮囊穿得很欢喜。可时间渐渐久了,便也厌倦。所幸,两个游魂居住小云山——平日是没什么人来的。也不像旁的游魂有各自的使命、任务在身,必须忠实地、时时刻刻地扮演好自己应该出演的角色。
于是有了闲情逸致……张罗着换些别的衣服。
别人的衣服是织物或者皮革。他们的衣服,却是人的皮囊。
譬如晚间两人睡在一处,就不想要苍老的皮囊——又皱又干瘪,手感并不好。需得是皮肉细嫩、骨肉匀称、青春貌美的,抱着摸着亲吻着才舒适。但挑了俊男美女上小云山来、杀了剥了皮穿一气,又觉得太美艳看着也腻。于是想要懵懂青涩的模样。就又挑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换着穿。
凡此种种——进食时喜欢穿有饕餮相的;指点江山时喜欢穿霸王豪气相的;饮茶落子时喜欢穿羽扇纶巾的……
两个游魂在小云山困了多少年、又彼此折腾出了多少种心情、玩法?最后孽果都落在了那些小云山的凡人身上。可怜那些凡人被选中时还只说是天大的福气,要去侍奉双圣得长生了。
一千年下来,这座巨大宫殿的北边墙壁上,便已经排满了。
那些柜子,一时间数不清。密密麻麻地在墙壁上排列着,仿佛同天上的星辰一样多。每一格里面都是一副皮囊,都曾经是鲜活的生命。苏生问了李云心来这里做什么的时候,李云心就已经走到榻前了。
这张榻,是两个伪圣平日里换衣裳、闲聊时候的场所。异常宽大,简洁舒适。
李云心站在这榻前、略沉默了一会儿,又冷笑一声:“没我想要的?哼,我最想要的宝贝就在这里。我先问你——你说你肉身也在浮空山上——是在这里面么?”
苏生愣了愣:“不是在这里。在别处——什么宝贝?”
李云心嘿嘿一笑:“我要的宝贝嘛。三个字——我快活!”
说了这话,一撩衣摆,便去解自己的腰带。
苏生见他这动作先愣,然后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欸?你做什么?!”
李云心伸手一把将他推到了自己身后去。随后……这苏生便听到了水声。
前圣人的劫身目瞪口呆。饶是他想法再疯狂也想不到如今李云心做的这事——他在做的,是一件对于化境之上的修行人而言、尤其对他而言已经极度陌生、甚至许多时候常常都已经忘记了此类行为存在的事情……
他在往两个伪圣日常坐卧的那张塌上、撒尿!
苏生目瞪口呆。李云心可没一点儿不好意思。他此前复活在画圣书房别院中之后,立时去水湾边饱饮了一肚子的水——可不是因为渴,而就为了做如今这事!
他旁若无人地将这张塌均匀浸湿。然后将腰带重新系上,转脸看身后目瞪口呆的苏生,面无表情地说:“这叫什么呢。叫做行云布雨。两个王八蛋要是有命回来,叫他们一享本龙王的恩泽。”
接着跃过这榻,站到那顶天立地一般的柜墙前,仰头瞧了瞧、深吸一口气。手腕一翻,将背后背着的那幅《记在一个风和日丽天气晴朗的上午游览动物园》解下来。慢慢将画卷舒展、微微眯眼在黑云一般的文字中找到了一个名字,再稍一运气、用两根手指往画里猛地一探、一拉!
一声惊天动地的婴孩啼哭声,顿时在这空旷的大厅中回荡起来。
他从这画中拉出的不是旁的,而是一只狍婴。这异兽,生了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身子却是个小小的狍身。也是个凶兽。最喜害人,却不是为了别的,而只是喜食人皮囊。常在深夜僻静的时候藏身于山野之中。见有人路过就发出婴孩一般的啼哭。一旦有好心人闻声而至,立时将将人一口咬死,再慢慢将全身的皮肤啃去,只留一具血淋淋的肉身。
如今被李云心从画中提出来,张口就要转头咬他。李云心立即扬起手给了两耳光,这凶兽才晓得厉害——不去咬他,而是瞪圆了眼睛看这面顶天立地的柜墙了。
他便嘿嘿冷笑一声:“去吃!”
言罢将这狍婴往墙上一丢。这凶兽立时没入墙内、只听一阵囔囔之声飞快地从自下往上而去——它在墙内穿行无阻、大快朵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