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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为霜骑着马侧眼看了苏晴一眼,苏晴不会察觉到,其他人也没有看到。
她到底还是希望知道有关春雪和影雪的事情。苏晴是死了心要将这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苏家的其他人对这个是毫不知情。如此这线索又断了?
*
这日天快黑的时候见到了东洲城门。
桑为霜不知是学起女儿家“矫情”起来,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车队一抵达东洲人就没影子了。
冷瞳被魏己问起,于是胡乱编造了个理由,说桑为霜吃坏了肚子,恐怕是去找茅房了。
魏己没有再问,对冷瞳轻声说道:“你带那苏晴去见王爷。”
冷瞳一震,凛冽的目微动,心里已想到秦王见那女人的意思了。关于桑为霜中毒的事情,冷瞳是一字不漏的说给秦王听了。
这苏家瞎给房子廷的毒,和桑为霜所中的毒类似,桑为霜清楚,秦王和他们也清楚。
“我这就去。”
冷瞳很快将苏晴带来了。
这间森严古朴的房室内,文竹帘子后坐着一个人,苏晴跪在地上,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她的身旁。
苏晴知道请她来的是从蜀中芙蓉城来的四品大官江大人。十月满月日住进苏家的冒牌商人。
苏晴匍匐在地,低着苍白脸,咬着牙齿。
“罪人苏氏,我家大人说只要你说出你们苏家制作‘春雪’的地方还有管理此药的人,以及此毒的制作原理,并交出解药,大人就会放了你。”
文竹帘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不大不小,堪堪入耳。
苏晴闻言一惊,抬起头看向本看不清人影的文竹帘。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苏晴冷声说道,“区区蜀中四品,能定一个死囚生死?两条人命,你真能免我一死?”
“苏小姐,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且说这一个机会给你不光是免你一死,而是‘再世为人’。苏小姐若聪明便知道自己没有考虑的意义,左右不过一死,苏小姐可以不畏惧,但衙门里教训人的刑罚若真到身上,可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文竹帘后魏己冷声说道。
苏晴浑身冰冷的跪在地上,她在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一股不甘,一种深沉的妒意,在她的心中慢慢变大。
“我以为桑大人喜欢江公子是一厢情愿,没有想到江公子也喜欢桑大人,而且江公子比桑大人自己更爱惜她,桑大人不过一个自以为是,残忍狠辣的妖女,她那样不男不女的人竟然会有……”
苏晴没有说完已被人掌风重掴了一掌。
没有看到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冷瞳的黑袖动了一下。
苏晴恐惧的捂着脸,只听冷瞳冷声道:“好好说话。”
苏晴很不甘心,愤怒与惊恐之中,她跪在黑色的基石地面上,颤抖着娇躯,不敢再抬头看文竹帘一眼。
有人取来纸和笔,命苏晴书写下关于她知道的,雪影的一切。
好久都不见苏晴提笔,文竹帘后魏己终于忍不住说道:“苏小姐,东洲官奴堂正缺你这样貌美的姑娘,边城的军姬营的将士也少不了美人抚慰。”
即便是冷瞳听到魏己的话眼梢都跳动了两下。
苏晴早已吓成一滩软泥,如果是官奴堂,是军姬营……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脆。
“我写……”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笔,看着厚厚的几张白纸,心里一阵发寒。如果她写下了春雪的解药,苏敬会不会派人来杀了她?
或者这些人会不会真放了她。
“我……”苏晴正要开口,魏己已失去了耐心冷冷说道:“苏小姐你真的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不怕告诉你你若交代出你知道的一切,后院停靠的马车就会送你离开这里,而且还会有一辆死囚接替你。”
苏晴闻言大吃一惊,她想她可以相信他们?
苏晴拿起笔,在白纸上将她所知道的关于春雪的一切都写下来。
“只有这些?”
看完呈上来的纸,魏己眉峰微皱说道。
“我将我知道的全部写出来了,至于春雪的解药,我知道的也写下来了,但我知道这个解药只能解一时的毒,而且效果很明显,但我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这一副解药是不能全解的,会有残留。”苏晴抬起头很肯定的说道。
魏己想了想传了人来,两个黑衣人悄声进来。
魏己吩咐道:“带这个女人离开,她要去哪里你们就送她去哪里。”
苏晴走后,魏己同秦王说道:“王爷,苏晴说这‘春雪’和桑当家所中‘影雪’,有诸多共同之处,或许其主要的药物材料是一致的。看来苏家只产‘春雪’却不产‘影雪’。而这‘春雪’剂量在一钱以下便是药有壮阳,治疗男子不育之功效,而剂量一旦超过两钱,就和烈性的‘春毒’无异了。‘春雪’是剂量决定了她是‘药’还是‘毒’。而桑当家所中‘影雪’则是服用的时间……不对,从本质上桑当家服用的‘影雪’想要起到治疗的作用就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冷瞳看了魏己一眼说道:“苏氏透露此物是由苏家家主经手,臣怀疑此毒药苏晴所列出的材料或许不全,至于苏家产此毒药的地方苏晴也含糊其词,若不是她真不清楚,就是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这毒药是谁在管理,苏晴先只说是其兄长,当魏大人问起是谁在产药的时候,她又改口说是一个大夫,可见这大夫并不是苏家人。说道这里臣想起一人……”
冷瞳从怀中拿出当日桑为霜到东洲时,给他的那张纸条:“这是桑当家当日来东洲让臣寻找的人,臣与桑当家在东洲寻找了数日无果,之后又出了梧桐县的案子。”
“此人姓端消失三年,不知是否和苏家的产药人有关。”
娄蒹葭绝艳的目带着一丝惊愕扫过冷瞳一眼,尔后沉默未曾动一下唇。
冷瞳突然察觉到秦王有心事不愿同两人明讲,会不会和这端姓大夫有关?
过了好久听秦王下了一道命令:“查苏敬下落,找到这个端姓大夫。”
苏敬一定是逃到姚国去了。至于这个端姓大夫苏敬或许将她带着离开了。
到了戌时,官驿外的守卫还没有来传桑为霜回来。
秦王暗觉不妙,遣冷瞳带着三十人在东洲寻找一番。
魏己觉得是自家王爷小题大做了,一来这东洲已是蜀中势力范围之内,二来桑为霜还有武功傍身寻常人等哪敢动她?
*
天黑至东洲的时候,桑为霜真不是矫情怕见到“江小娄”才“临阵脱逃”的,而且还确实被冷瞳说对了是肚子疼。
她肚子疼的要死,驾着马就往城门内狂奔,等她想到给冷瞳说一下的时候,她一回头就见魏己绊住了冷瞳。于是她放心的离开了。
可她随便早了一家的茅房,呆了好久,也不见腹中有何反应。
通红着脸从茅房里出来,扶着墙才走了两步,又往回走……如此反反复复桑为霜觉得人都要虚脱了,腹中难受无比。
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回想这几日的饮食也不觉得哪里“大错特错”。
为何就成了今天这样子,肚疼却又不得发泄。她想她应该去看大夫了,却又想自己就是个大夫,手往脉上一撘。眸中深沉,她的脉象一直是如常人一般……差点又将这点给忘记了,这“影雪”不光不是药,还能改变脉象,这毒若是用在宫中那些女人身上,还真是挺省事的,也不知这东西是谁发明的,连微君都只闻起名,未见过这东西的长相,想来这东西应该是极难得的。
桑为霜也不知自己是跑到谁家的院子后的茅房里,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富贵人家的茅房再好也是茅房,她远离了茅房,走到一处庭院,因为肚疼也没有功夫错开眼去瞧院中的精致,她低着头走至一处,竟然因为腹痛实难忍受,坐在了地上。
地面上很凉,桑为霜没有感觉到,是因为她浑身手脚已冰凉,自己却浑然不觉。
迷糊地坐下,又将身体半靠在那一株树上,抬起头竟然发现是一株长了很多年的老梅。她遒劲的虬枝光秃秃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这一株老梅开着花苞,有些花苞已经在绽放之中了。
桑为霜摇摇头,一定是错觉。她再五谷不分也该知道这不是梅花开的季节,也不对,古人说踏雪赏梅,这个时候梅花也是可以开的。
兴许不是错觉吧。
桑为霜觉得有一股很温热的东西,从某处淌过。就是冰冷的湖泊里注入一股温热,在这个很寒冷的夜里。
她觉得手脚冰冷,意识全无。
后来,恍恍惚惚的自嘲一笑。额头上冷汗丛生。
原来不是闹肚子哦……
傻傻的娇憨的笑了笑,在她就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再院中落下,半张银色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看到那一双琥珀色的眼,还有他眉心的一点朱砂。
似光束,似疾风,顷刻间她落入他的怀抱中,一个温暖,也比棉花糖还软还甜腻的怀抱。
她半开半合的眼,凝视着他娇憨一笑。
而男子,却在她一笑之间,胸口闷的发疼。那是因她而疼,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娇憨的她啊……
“为霜”唇动了动,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想让她更清醒一点,清醒的睁开眼看着他。
她为何会躲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独自孤寂,独自矜傲。
桑为霜靠在娄蒹葭胸膛上,只是笑,浅浅的笑。那日见到江公子,见他一袭白衣就能看到他的影子,那时候她觉得江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而小娄已然二十二岁,所以她没有往小娄身上思考。如今却笑自己痴傻,即使是小娄的真面目,看着也是少年人的模样……
真是糊涂,他近在眼前她却没能认出她来。
“你一定在生我气,我没有认出你。我也在生你的气,你竟然扮成‘江公子’骗我……我们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是不是很般配?”
她虚虚弱弱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一段话后昏睡过去,院中的其他侍卫都惶恐的低下头去,唯有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面色无波。眼梢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的笑……
秦王在转身间将桑为霜抱起,桑为霜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秦王的手却在无意间触碰到桑为霜的衣裳……
一股温热湿濡的……不可名状的触感……
正当秦王紧皱着眉头的时候,眼利的冷瞳看到了桑为霜衣裳上那点血色。
“王爷,桑当家受伤了。”冷瞳凛冽的目光落在桑为霜身上,沉声说道。
秦王本意识到他触摸到的也许是桑为霜的血。就在冷瞳说出的那刻,他觉得心脏都要停止搏动了。
他抱着桑为霜以极快的速度飞出院中。
很快就有侍卫牵着马车走来,秦王抱着桑为霜上马车。侍卫们很快的速度向官驿赶去。
“传随行太医。”
冷瞳冷着一张冰块脸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秦王抱着桑为霜朝她落脚的寝殿走,听见动静的司廷轩和石言玉也出现在秦王的寝殿外。
看到秦王抱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石言玉认出秦王怀中这人是桑为霜,而司廷轩并不认得。
“这人好像受伤了。”司廷轩说道。
“好像是,司大人去忙吧,本官去请太医来。”石言玉步伐匆忙地朝长廊外走。
没一会儿,几个随行太医背着药箱跟在一群侍卫还有石言玉身后走来。
太医们身后还跟着医女和药童。什么炉具药罐全被抬来了。
看着这阵势极大,好多侍卫还有大人都震住了。
后来,几个太医轮番把了脉,又命随行医事女官检查了一下,方知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这个姑娘来了月经,好像还是第一次来月经。
这姑娘家第一次来月经,若是家中无娘亲长姐,若是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太医们都说桑为霜是第一次来月经,受了惊吓,才会昏迷了。
桑为霜醒来后听到这个解释憋屈得不得了,她的确是被吓到了,但不是这个理由。
一个年轻太医家的药童在院子里熬药,白烟和药香味很远就能闻到。
秦王将床榻给了那桑姓姑娘,自己巴巴的坐在一旁守着,任谁也叫不动。眼看夜已深了,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药童熬好药,眼皮都撑不开了,还巴巴的往殿里端,魏己看不下去了,接过药碗挥了挥手示意那药童回去休息,端了药进去给秦王。
秦王闻到药香,听到关门声,方揭下自己的银甲,转头望向魏己。
魏己见秦王面色平静,淡漠的似一缕烟尘。微惊之下,递过药碗。这药秦王要亲自喂,他不敢代劳。
魏己不过给桑为霜多递了几个枕头罢了。
这药秦王一勺一勺的喂了半天才喂完。魏己当时就想,秦王为何不直接灌到自己嘴巴里,再贴上桑当家的嘴巴,这样多省事。
魏己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于是秦王递来的空碗险些接空了。他微红着俊脸,箭步离开寝殿。
秦王见魏己已离开,才将桑为霜的手握在手中。
她的手白白嫩嫩之中带着藕色的透明晶莹。只是她的指端用一种白色的指油涂染,他一直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就是秦庚时常说她古怪。
他的确从来未曾见过有哪个女孩子的指甲会是白色的。
白色的指甲需要更白的皮肤俩衬托,而她无故选白色,却使得她一双手,更失了血色……
看在他眼里,只有无端的心疼与怜惜。
何苦,在他离开的半年里,她就将自己照顾成这一副模样。
在梧桐县苏府再见到她的时候,是那一日苏家北院的林子里,她并未易容,而他险些就要认不出她了……
灰败的青丝,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寒厉的双眼,真如冷瞳所说,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得知她如今靠消耗自己的内力来维持听力,蒹葭的手又缓缓滑向桑为霜的耳垂,饱满而又晶莹的耳垂,那样可爱,苍天怎忍心夺走了他的声音,再夺走了她的听力……
这世事艰辛险恶,他本为堂堂正正的男儿,不该为那些阴谋算计迷失了本性。然而惶惶乱世,他想庇护的人真的不多……
他不为自己,只想为他想庇护的人去“争”。他的人生已如此不可逆转,但他希望为霜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