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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禾执拗地摇摇头:“我信错了狗官,害弟兄们因此丧命,我欠他们的,我亲手还!”
…………
…………
车辇行走在官道上,车轴似乎有些老化,发出令人倒牙的吱吱呀呀声,秦堪揉了揉腮帮子,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本《孟子》。
对待圣贤道理,秦堪的态度是不学习也不批判,姑且听之,姑且阅之。不过适当的充门面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个圣人之言畅行于世的年代,如同前世曾经疯狂流行的港台歌曲一样,不管喜不喜欢,总得学会哼几首。
不论君子还是流氓,多学点文化知识终归没坏处的,不能因为跟文官斗殴稳占上风便骄傲自满,用嘴皮子杀得对方丢盔弃甲才是上乘。
掀开车辇的帘子,秦堪往外瞟了一眼,骑马护侍于车辇外的李二立时拨过马头,朝他凑近。
秦堪皱着眉,朝仪仗前方一辆蓝蓬马车指了指,然后无声地瞧着李二。
李二尴尬地挠挠头,面孔浮上羞惭之色。
“属下无能,侯爷恕罪,这姓李的御史真的命大,昨夜属下代侯爷宴请六卫指挥使和李腾,找了个借口干脆就将宴席设在天津卫指挥使司的后院,梁胜和另外两卫指挥使作陪,后来属下频频敬酒,把李腾灌得烂醉,吩咐下面的心腹校尉将他送进了梁胜的后院厢房歇息,趁梁胜仍在喝酒的空档,把梁胜的小妾打昏了,然后将李腾送到梁胜小妾的床上……”
秦堪冷冷道:“李腾若真把梁胜的小妾睡了,按理说现在不应该活在人世,咱们此时也应该正在给李腾的牌位上香才对,后来发生什么意外了?”
李二干笑道:“侯爷,后来其实并无意外,属下等人掐好了时间,打算半个时辰后找个由头让梁胜回后院捉奸的,结果……咳,结果梁胜回去后,他的小妾好端端脱光了躺在床上,李腾却不见人影儿了……”
“怎么回事?”
李二面色越来越古怪,忍不住朝仪仗前面的马车瞥了一眼。笑道:“留在后院暗中放风的弟兄说,李腾和梁胜的小妾确实办了事,不过却办得飞快,李腾那家伙不中用,居然三两下便打了个哆嗦,交货了,拎上裤子说了句‘好舒服’,然后扭头便跑,其过程实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咱们的弟兄还没回过神。姓李的爽完便跑得没影儿了……”
笑了两声。李二抬头赫然看到秦堪冷冷的目光,顿时吓得浑身一凛,急忙沉痛道:“侯爷,属下失算了!”
秦堪很想把脚伸出车辇窗外。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狠狠踹下马去。转念一想自己刚刚读过《孟子》。委实不宜太过粗暴,于是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满腔的怒意。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秦堪仰天黯然长叹:“何苦来哉?不但没把他弄死,反而给他拉了个皮条,让他爽了一把,爽完还不给钱,咱们图个什么?……李二啊,你说咱们贱不贱呐?”
李二面红耳赤:“侯爷,按属下的想法,直截了当一刀把他剁了拉倒,侯爷的法子是不是太……呃,太委婉了?”
秦堪叹了口气,把手中刚读完的《孟子》隔着车窗递给他,怒其不争道:“有空多读书,看看圣人是怎样为人处世的!”
李二大吃一惊:“圣人也干过这事儿?”
“叫你看看圣人是怎样的委婉啊混蛋!”秦堪咬牙怒道:“遇到事情只知道打打杀杀,以为一刀剁了就能解决问题么?”
“属下知错了……侯爷,那个李腾的车驾就在仪仗前面,姓李的今日连面都没露,招呼也不打,对侯爷非常不敬。回京以后怕是少不了邀一帮子言官参劾侯爷,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秦堪冷冷道:“前面你可布置了人马?”
“已设好埋伏……”
“那还用我说吗?当然一刀把他剁了!”
李二:“…………”
“还有,告诉仪仗走慢一点,离李大人的车驾远一点,等下李大人挨刀的时候咱们可以充分做到毫不知情,本侯观李大人今日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避之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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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火炮已架好,炮口被唐子禾精心调过,正对着官道尽头方向。
炮管内夯实了火药,一颗实心铁弹塞在炮管里,尾部扯出一根长长的火绳。
一名老弟兄匆匆跑来告诉唐子禾,钦差仪仗离此不足三里。
唐子禾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站起身朝官道尽头望去,却见远处空旷的地平线上,两面明黄团龙旗迎风飘扬,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当先一辆蓝蓬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旁边无数穿着飞鱼服的校尉按刀而侍,一行数千人的队伍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内。
唐子禾两眼顿时泛了红,眼中流露出复杂得连自己也不懂的情绪,怔怔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握着火折子的白玉纤手微微颤抖。
葛老五扭头瞧了唐子禾一眼,无声地一叹,然后目注官道上的马车,目光瞬间阴冷。
情与义,终究要分个qingchu,走到这一步,必须取舍了。
“唐姑娘,狗官的车驾近了……”葛老五忍不住提醒道。
颤抖的纤手轻轻一晃,火折子迎风点燃,然后慢慢凑进炮管尾部的火绳。
耳畔不合时宜地回荡着秦堪那熟悉的声音。
“……志向是个遥不可及的字眼儿,我更愿把它当作我未来几年必须逐步完成的工作进程。”
“……我要奏请朝廷在天津开巡按御史衙门,如此一来,官府,三卫,御史,三权分立,各自制衡监督,最大限度杜绝官吏贪污,乒百姓……”
“……另外我还要奏请朝廷,开天津外埠,小范围的试着先开海禁,若与异邦正常商贸,沿海城市鲜有不富者,城富则民富,民富则国强……”
唐子禾长长的睫毛颤动不已,闭上眼,秦堪比划着手势,在她面前勾勒天津未来蓝图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那么的神采飞扬,那么的意气风发,fǎngfo决定芸芸众生命运的天神,带着深深的慈悲俯首注视着苦难世间。
应该是那一刹吧,fǎngfo拍开了尘封醇酒的泥封,醉人的芬芳令自己的心瞬间沦陷。
“……你来,我养你。”
耳边又回荡着这句旖旎的话语,唐子禾浑身一颤,俏脸泛上如醉酒般的酡红,随即看着官道上越来越近的马车,泛红的俏脸忽然又变得惨白。
死死咬着下唇,唐子禾眼中迅速浮上晶莹的泪光。
曾经有过那么一瞬,她真想抛掉一切果如秦堪所言,住进他的侯府里被他养着,做个幸福简单的小女人,所谓千秋大业,所谓彪炳青史,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怎抵得夫郎插入她发髻里的一根碧玉簪,然而……说得那么好听,你为何两面三刀,背过身便害了弟兄的性命?
那一支朝廷制式雕翎羽箭绝了他和她所有的可能,她已退无可退。
葛老五的声音惊醒了她满腹的哀怨:“唐姑娘,……算了吧,这些年苦了你,也累了你,秦堪的这条命权且记上,当是弟兄们报答你的这番苦累。”
唐子禾悚然一惊,接着咬了咬牙:“弟兄们的大仇不报,我有何面目领那三千弟兄?”
火折子在树影里发出微弱的火光,火光毅然朝炮管的火绳凑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