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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怀安猜出了张宝儿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定国公,这事估计已经无法改变了,就算你劝宏德主持,他也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张宝儿惊异地问道。
侯怀安言之凿凿道:“因为他是一代高僧,必然会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思,慷慨赴死!”
张宝儿无语了。
侯怀安分析的一点都没错,宏德主持在西域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听过大食人的恶行,在宏德主持做出论法决定那一刻起,估计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定国公大可不必自责!”侯怀安安慰了张宝儿一句,话音一转突然道:“侯某替定国公解了惑,不知定国公可不可以也帮侯某一个忙?”
“侯兄请讲!”张宝儿心不在焉道。
侯怀安突然问道:“定国公是如何认识黑蝎子的?”
“啊?”张宝儿没想到侯怀安竟然会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皱了皱眉头道:“侯兄问这个做什么?”
“黑蝎子与侯某可能有些渊源,我想证实一件事情!”侯怀安怅然道。
“既然她与你有渊源,那你还问我做甚?”张宝儿不解道:“你难道不认识她吗?”
“不认识!”侯怀安摇摇头道:“定国公只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她的,至于我们的渊源,待会侯某定当如实告知!”
听侯怀安如此说,张宝儿也不隐瞒,将他与黑蝎子相识的过程一一道来。
“黑蝎子她娘自尽了?”侯怀安听罢,胸脯上下起伏,又问道:“定国公可知道她娘的姓氏?”
“这个我倒不知道!”张宝儿摇摇头。
“那她娘让她找的仇人是什么人?”侯怀安挺起身紧张地追问道。
“好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是大腿根部有一个红痧胎记!”说到这里,张宝儿感慨道:“一个大姑娘家,这些年就顾着脱男人的裤子,去找那红痧胎记了,不仅浪费了大好年华,还落得个坏名声,真是不值呀!”
侯怀安听罢,颓然靠在了椅背上,整个人都好像没有了活力,口中喃喃自语道:“她死了依然这么恨我,用如此恶毒的办法来报复,真是造孽呀!”
张宝儿奇怪地瞅着侯怀安:“侯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怀安喟然长叹:“黑蝎子有可能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张宝儿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当年我来过昭武九国,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侯怀安悠悠回忆起往事:“那时候,我父亲是吐蕃的小相,他急须了解昭武九国的情况,便派我装扮成驼商,前往康居城……”
那一次,驼队经过一座沙漠边缘时,突遇黑风暴,驼队借住在黑蝎子的母亲柳氏所在的村庄,侯怀安就住在她家。
大风过后,天地失形变色,沙埋驼道,不辨道路。
侯怀安拿出一笔不菲的银子,求柳氏的爹爹为他们带路。柳氏的爹娘贪财却又不愿出力,便指使女儿代劳。
柳氏那时是个青春少女,为人爽朗热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侯怀安的要求。
柳氏带着他们走出沙坑,离家已是百里开外。
在一天晚上,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侯怀安,借着酒劲钻进柳氏的小帐篷强暴了她。
柳氏寻死觅活,立要拼命,侯怀安逢场作戏便答应了要娶她。
在一个小镇客栈里,两人同宿七天七夜,她为他忙里偷闲赶制承载两人情义的荷包。
第七天晚上,柳氏做活累了,一觉醒来,驼队渺无踪影,炕头上放着一袋金银首饰。
侯怀安叹了口气道:“我的身份定国公也知道,是不可能娶为妻的?只有一走了之,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后面的事情,张宝儿大概也可以猜测个八九不离十:柳氏醒来的时候,本以为侯怀安还会回来,便寄身旅店,苦苦等待。两个月后,她发现已有身孕,想回家颜面无光,又情系远方,呆在这儿吧,难免光棍欺压,众口糟践。万般无奈,她只有到另外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盼望奇迹出现。女儿降生后,柳氏又苦等了五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人骗了。她彻底绝望,侯怀安腿间那块丑陋的红痧胎记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搁在她的胸口上,无日无夜灼烫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她惟一的选择便是使那块红色从人间彻底消失。她认为任何残忍行为都无以消弭她对那个男人的刻骨仇恨,她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她不仅要消灭他的肉体,还要粉碎他的灵魂。
于是,柳氏让女儿去跟独狼学武,告诉她腿根部有红痧胎记的那个男人就是夺走她父亲的的仇人,让她去找到这个男人并亲手杀死他。
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仇恨,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去亲手杀了亲生父亲。
张宝儿有些同情侯怀安了,他问道:“既然侯兄知道黑蝎子是你的女儿了,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侯怀安苦笑道:“当年我不能娶她的母亲,是因为我有我的苦衷,现在我依然不能与她相认!”
张宝儿想劝劝侯怀安,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侯怀安一脸痛苦道:“就算我认了她,可她今后如何与我相处呢?与其让她痛苦一辈,还不如不相认的好!”
侯怀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黑蝎子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寻找仇人报仇。如果有一天,她突然知道自己的仇人就是亲生父亲,她是报仇还是不报仇呢?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会在痛苦和矛盾中度过了。
侯怀安盯着张宝儿道:“定国公,侯某求你一件事!”
“侯兄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会替侯兄保密的!”张宝儿接口道。
“定国公,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侯怀安郑重道:“我想求定国公,昭武九国的事了之后,求定国公将她带回长安去,今后给她找个好的归宿,我将感激不尽!”
“让我带走?”张宝儿吃惊的看着侯怀安:“你把女儿交给我,会放心?”
侯怀安点点头道:“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甚至可能会死在对方手里,但有一点侯某坚信不疑,那就是定国公的为人。把她交给定国公,我一百个放心,至少也可以让我的愧疚减轻一些!”
张宝儿苦笑道:“侯兄,你这也太高抬我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这事嘛……”
侯怀安惊喜道:“定国公答应了?”
张宝儿叹了口气道:“我能不答应吗?”
……
回到大佛寺,张宝儿径自来找宏德主持。
张宝儿将大食人的圈套讲于了宏德主持,最后自责道:“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主持可万万莫去与大食人讲法,以免中了他们的奸计。”
谁知宏德主持人听了却波澜不惊道:“施主所说的贫僧心知肚明,贫僧乃佛门中人,贫僧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陀曾于《悲华经》中说,‘慈心即是助菩提法,于诸众生心无碍故。悲心即是助菩提法,拔出众生诸苦故。喜心即是助菩提法,爱乐法故。舍心即是助菩提法,断憎爱故。’慈悲喜舍,一旦从心底涌现,便能点亮生命之光,照彻幽暗娑婆。施主就不必劝我了,修行不是口说,而是要用心去做。我佛释迦牟尼佛修行时可以割肉饲鹰、舍身投虎,贫僧这副臭皮囊,老病死之后,转瞬间即腐败臭烂,有何舍不得的?既然大食人要,就布施给他们吧!”
张宝儿听罢,顿时愣住了:侯怀安猜得真准,看来自己是无法劝得动宏德主持了。